康康的秘密
《心理咨询师如何看见孩子的内心世界》·王可
康康的秘密
这个案例的咨询过程,着实让我体会到了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唱独角戏”时内心承受的别扭之感,也体会到瞬时改变自己心境专心投入咨询的责任感,更体会到因为效果来的太快而不确认的激动和幸福感。
康康(化名)是一个7岁的比较内向的男孩子,最近一个月康康就是不肯上学,每到学校门口,康康就哭闹不止,使劲的拉住爸爸的袖口,仿佛学校里有魔鬼一样的东西让康康感到特别恐惧和害怕,父母非常着急。
但一说到有关上学的事情,康康就一言不发,任凭怎样问,康康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是不说话,因为不知道康康不上学的原因,又担心康康长期不上学会对孩子的学业有影响,所以康康的父母及家里人非常着急。于是父母带康康来到樱飞心理咨询中心求助,希望我能帮到孩子,让康康尽快去上学。
现在,康康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上学了,在家里,吃饭,睡觉都很好,身体也没有别的疾病,喜欢看动画片,别的事情不做,也能和父母说说话,但就是不谈上学的事。
因为康康只有7岁,考虑到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以及当时康康表现出来的情况无法用常规的沟通方式取得良好的效果,所以,在此次咨询中,我用的咨询方法是讲故事和催眠,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两次咨询之后,康康愉快的去上学了。
父母表示感谢,我也由衷的感到我工作的价值。
康康,年龄7岁,男孩,平头,长长的眼睫毛仿佛一直给我传达着一种无辜、委曲(委屈)、难受的感觉,这种感觉激发出我内心深处的强烈责任感,我告诉我自己一定要想各种办法走近并帮助这个孩子。
康康的父母及叔叔都是外地人,来临沂经商已经有多年.
父亲有170厘米的个子,身着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看起来,比较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但有些和善;母亲个子比较高,看上去是那种比较倔强的女性, 在对待孩子态度上有些烦躁和不耐心;叔叔看起来很阳光,很干练,也比较健谈,并且很认同心理咨询对孩子的帮助.
首先,我向康康的父母及叔叔了解了一些有关康康的情况,父母介绍康康从小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喜欢看动画片,喜欢打篮球,学习成绩也比较好,但一个月来,就不愿意去上学了,走到学校门口就大哭大闹,几个人抬都抬不进去。父母向班主任老师了解情况,在年级里并没有发生什么让康康恐惧的事情。父母非常着急,不知道在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孩子如此不愿去上学,孩子不上学,肯定耽误学习,于是前来咨询。
我对康康的父母说,我先与康康单独面对面交流一下,于是,康康的父母及叔叔把康康一人留在咨询室,他们在外等候。
在咨询室内,康康不说话,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答康康。除此之外,一句话都不说了。我试图引导他编故事,他无语;我拿出彩笔让他画画,他也无语,也不画;我问他喜欢彩笔的哪种颜色,他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不动,一会儿眼角就渗出了泪水。
我帮他擦去眼泪,他接下来就是嚎啕大哭,哭的声音很响。我看到他的手及身体的动作表达着一种害怕。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害怕,是担心什么呢?还是仅仅是一个7岁孩子在陌生环境陌生人的情况下的一种正常反应呢?还是唤醒了他的某种恐惧情景呢?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由坐在他身边90°角的位置,一点点移到他的身边,语言的安慰和抚慰后背的行为都失去作用,孩子没有停下哭的迹象,大概5分钟的样子,我看到孩子只是大声的哭,眼睛里没有泪水,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两只小手攥着拳头拼命的在腿部上下移动,似乎想抓住什么,这个动作我非常的理解,这是害怕,非常害怕的一种表现,嘴里并叫着妈妈。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我一边心疼着孩子,一边有着异常的无奈感,我仿佛一时失去了咨询的方向,这是我遇到的一个非常棘手的案例,也是一例难度很大的案例,这对于从事多年心理咨询工作的我来讲,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但我知道,此时,我能做的,只能是面对。
在考虑到孩子年龄小又特别害怕的情况下,单独沟通的过程是不能进行下去了,我把他在外面等待的妈妈叫到咨询室。
妈妈进来后,我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我的咨询思路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我知道,我的做法是正确的。
孩子还是哭,妈妈显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不要哭了,总是这个样子。”(也许孩子身上表现出来的症状次数多了,很多父母失去耐性之后,就会表现出这个样子。)我却在一边递眼色让母亲安静一下,多一点耐心,这样反复5次之后,其母亲显得安静下来了,也多了一点爱心、耐心。
又过了一分钟的样子,孩子不哭了,我建议站起来活动一下,因为活动会让一个人的思维得到改变,会改变一个人的情绪状态。
我与孩子的妈妈分别拉住康康的左手和右手,围成一个圈,在咨询室里“跳舞”(转圈),当我认为康康对我的感觉好些的时候,我试图自己拉住他的双手,他不愿意,我退出了,让康康与妈妈手拉手,随之示意让妈妈抱紧康康,并告诉康康:“妈妈很爱你。”重复的说了10遍,康康显得很安静、很踏实。
在康康7年的成长时间里,妈妈没有给过康康一次这样的充满着爱的拥抱,也未曾带给康康这样踏实幸福的感觉。康康靠在妈妈怀里,很安静,但是还有抽泣痕迹,妈妈说不让康康抽泣,我示意妈妈不要说话,只这样抱着就可以了。为了多给孩子一些这样的爱的感觉,我示意妈妈与康康坐在沙发上,并且可以靠在沙发背上。
我坐在她们母子俩的对面,看着眼前的场景,我很心疼孩子,这让我的责任感异常强大起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帮助孩子。我用平缓而坚定地语气重复着两句话:①爸爸妈妈很爱你,爸爸妈妈会永远保护你②康康很勇敢,很坚强,一定会战胜困难。
后来我让妈妈对孩子重复说这两句话,妈妈似乎有些不适应,我说:“我说一句,你跟一句。”在我的引导下,妈妈对怀里的孩子说:“爸爸妈妈很爱你,爸爸妈妈永远都会保护你。”“康康很坚强, 很勇敢, 一定会战胜困难。
孩子不再抽泣,我起身坐在孩子的右边,紧靠着他,孩子的身体像我倾斜,靠了一下(孩子对我产生的信任),又靠在妈妈怀里,康康很安全的靠着妈妈,似有低头,似有睡意,我趁此机会,在康康的右耳也轻声的说着那两句,而妈妈不再言语。20多遍之后,康康已经彻底的安静下来,在这期间,妈妈一直紧紧地抱着孩子。
我告诉妈妈,现在孩子不去上学,我们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有一点我们知道:孩子害怕,所以现在最好的做法是建立孩子的安全感,让孩子知道,不管自己发生什么事情,爸妈都会保护他的,只有这样康康才会去上学。康康的父母同意我的看法,并愿意继续接受咨询。
我给布置作业:每晚在康康快睡着的时候,就在他的耳边重复着两句话,每句至少说20遍,这是一个催眠的做法。父母同意,并约好下次咨询的时间。
这次咨询用了100分钟,而康康在妈妈的怀里60分钟时间,这对于康康成长会有很大好处。离开咨询室时,康康与母亲都有种被爱之后的满足感。
几天后,求助者比预约的时间提前的10分钟来到咨询室,依然是父亲、母亲、孩子以及叔叔四人。孩子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挎着母亲的胳膊,一步也不肯离开母亲,为了更好的了解孩子这几天的表现情况,母亲和孩子现在咨询室外等候,爸爸与叔叔在咨询室内与我交流。
父亲说,回去之后,母亲如实的做了作业,每晚在孩子睡着之前对孩子进行催眠,母亲改变了往日的对孩子的打骂方式,对孩子也好起来,而夫妻2人的关系有时比较紧张,也都是因为孩子上学的事情而吵嘴。
对于夫妻二人因为孩子不上学而吵嘴的情况,我也给提出了建议:“好好交流,细细沟通,因为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而吵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坏。”父亲认同我的看法。
父亲说,孩子回去之后,父母再让孩子去上学时,康康没有大哭大闹,但依然不上学,依然看动画片。这让父母非常焦虑,父亲说都耽误一个月的课了。可怎么办啊?这样下去的话,孩子不就没希望了吗?
针对父亲因为康康不上学而焦虑产生的歪曲认知,我用扰动的方法做了认知干预,我问道爸爸小的时候性格是怎样的,上学到几年级。
爸爸和叔叔都笑了,爸爸说自己小的时候性格也很内向,学习成绩一般,自己也不过是小学文化,而现在自己经营着一家很好的店面。这样做的目的是提醒家长,不是只有上学才有好的生活,自己的孩子必有和自己的相似之处,看到了自己,也就不再苛刻的要求孩子,这样,就降低父亲的焦虑感,可以静下心来更好的陪着孩子成长。
我告诉父亲,培养一个开朗活泼的孩子是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地,而且还要贵在坚持,最关键的是自己也要去改变从而去影响孩子。
父亲及叔叔同意并认可我的观点,我说性格内向的孩子更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因为性格内向的孩子朋友很少,又不善于对外交流与沟通,所有的学习及其他问题都很难得到有效地解决,所以从小培养孩子外向的性格也是孩子一生中非常重要的课题。
为了帮到孩子,我与爸爸及叔叔商量的一个方式:就是让爸爸到学校去,把孩子比较要好的同学邀请到家里去,一起与孩子玩。这样做的目的有2个:①是让孩子与同学玩耍时感受到来自伙伴间的友谊及氛围,孩子也会向康康说在校发生的新鲜事,这有可能引起康康上学的愿望,毕竟孩子还是愿意与自己的伙伴一起的,这是儿童期的心理特点。②是在与同学一起玩耍的过程中,有可能说出康康不上学的原因,我们就可以帮助孩子更好的面对现在遇到的困难。
这期间叔叔说,让孩子们都去肯德基,我说那个地方不合适。因为太吵了,不会很好的发现孩子们之间活动,最好是在家的客厅里,多为孩子买些好吃的,好玩的,让孩子们痛痛快快地玩,家长不要干预,只需要在旁边观察、留意、倾听就可以了,因为这样做,孩子们才不会设防,才会玩的痛快。
我还是建议爸爸在空闲的时候,多带孩子出来玩玩,多陪儿子。这是为了更好的给儿子建立安全感和信任感,为了培养孩子开朗活泼的性格。爸爸表示同意。
在这期间,孩子的叔叔也给予了积极地反馈与支持,并说到自己13岁的儿子也曾经因为转学之后不适应而产生厌学的事情。
叔叔的儿子当时从外地转到山东来上学,儿子是读小学一年级,由于两地语言交流不顺畅,学习成绩不怎么好,结果让老师狠狠地批评的了一顿,孩子回家之后就对爸爸说不上学了,想回浙江,原因是“山东的老师太坏”。但幸亏儿子是个外向的性格,有什么事情并及时的给爸爸说了,这让家长及时的帮到了孩子。当时家长及时与老师进行了沟通,进而解决了孩子厌学行为,使孩子顺利成长。
而叔叔的这种开放态度,大大增加了父亲对孩子帮助的决心,我们一致认为针对康康的这种情况,只能一步一步来,循序渐进,而不能急于求成,否则有可能会给孩子带来更大的心理创伤,不利于改善孩子的情绪现状,不能长远有效的帮助孩子。
我建议爸爸在生活中,多注意发现孩子身上的优点,及时的给予表扬。而叔叔担心这样做,会不会加大了孩子的依赖性,因为家里比学校里舒服,如果是这样,就助长了孩子继续不上学的症状。
我解释道:表扬、鼓励、支持孩子不是意味着对孩子的溺爱,而是有选择性的对孩子行为给予肯定,要实事求是的对孩子身上的优点进行及时的表扬和支持,而不是为了哄孩子开心去夸孩子,对于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与任何人交流真诚是最重要的,孩子一样能分辨真与假。
和爸爸及叔叔交流完之后,我又单独和孩子及妈妈进行了咨询。在咨询室内,孩子与妈妈是一体的。我试图与孩子单独交流,但是不成功。孩子撅着嘴,紧紧地挎着妈妈的胳膊,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孩子的眼皮一直下垂,从不抬头看我一眼,似乎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只是紧紧地坐在妈妈身旁。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棒棒糖递给他,他随手扔在沙发上,不言语,我针对这种情况,我按照我计划好的思路来进行治疗,孩子不与我互动,我只能给他讲我准备好的故事,而妈妈一直陪在康康的身边,我摸着孩子的小手,感觉到小手的温度有些凉,也许是刚进咨询室的原因吧。我紧紧地靠在孩子的身边,紧紧地揽着他,给他讲故事。
讲故事之前,我建议他给故事的主人公起个名字,而他无动于衷,为了使气氛热烈一些,我建议妈妈给故事的主人公起个名字,而妈妈说就叫康康吧,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合适,因为这个名字就是小求助者的名字,这可能对故事情节及现实生活造成混乱,而不能很好的产生预期的效果。但是,我还是接受了妈妈给予的主人公的称呼,因为我还知道,如果我不接受这个名字,可能会使咨询情境变得尴尬,从而也不利于咨询效果的产生。
“有一个叫康康的小朋友,聪明,善良,喜欢学习,热爱同学,并且非常懂事,爸爸妈妈很爱他,他也很爱爸爸妈妈,并且愿意为爸爸妈妈分忧解难。但是有一天,这个叫康康的小朋友生病了,他不想去学校了,老师还有同学都非常想念他,很希望见到他。而爸爸妈妈也非常着急,他们不知道这个康康小朋友怎么了?那我们一起想办法让康康的病好起来,好吗?”我询问我面前的小康康,他无动于衷,我继续启发:“我知道小康康很聪明,也很热情,也愿意帮助那个叫康康的小朋友,而自己正在想办法,是吗?”
我的眼睛一直放在小康康的面部及他的动作上,他的双手不断地捻着,仿佛要表达着什么,而他的嘴唇也在动,仿佛想要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我关注着小康康的任何一个动作,而我看到的最多的是无动于衷,自始至终的撅着嘴,眉毛也很少动。我感到了异常的吃力了,但是我却不能放弃,因为我希望孩子通过我对他的帮助,使他快点好起来。
我继续用平缓而坚定的语气向他说着故事,并征求他想办法。
“那个叫成成(此时,我把故事中小朋友的名字换成了成成)的小朋友需要你的帮助,只有你帮到他了,他的病才会好起来,只有他的病好起来,爸爸妈妈才不会担心害怕,我相信小康康一定会有办法的,只是现在不想说而已,等晚上睡一觉,做个好梦,明天小康康就会对爸妈的说出自己的办法了,而成成因为得到了你的帮助,病也好起来,就去上学了。”我反复的说了3遍,我希望他能够帮到他自己,希望明天孩子会有一个变化。
而我最后长舒一口气,并说到:“累死我了。”很放松的样子。我试图用这种感觉影响小康康的情绪,使他放松些。直到他离开,他才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而他的妈妈显得很无奈。
我告诉妈妈,作业要继续做,再增加一项,像我一样给他讲类似的故事,3天以后再联系。这次咨询用了1个半小时。
康康一家人走后,我在心里又重新琢磨这个案例的难度和接下来我要从哪方面去做更多的努力。找不到孩子不上学的具体原因,就仿佛自己一直在雾里,无法找到针对性的解决方向。
因为我太想帮助康康了,所以,我承担了压力带给我的焦虑,为了使自己的焦虑降低点,我就要更好的了解康康上次咨询回家之后的表现,于是,两天后,我电话回访。
父亲给我的回复是:康康那天晚上做完咨询,第二天早晨就起来就高高兴兴的上学去了。
这个结果让我感到很是吃惊,好久没有回过神来,我在问自己,是真的吗?但分明又感到了我的另外一种感受的存在,这就是激动兴奋。
本来,我以为要想让康康去上学,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咨询,并且我为此认真的去思考和准备,却没曾想事情却有这么快的转变。
为了抚慰自己受到“重创”的心情,也为了进一步了解康康的表现情况,我给康康的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表现,这几天康康在班里表现良好。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内心仿佛安定下来了,但总感觉到自己的工作还没有做完。本来,我还为康康下一步的咨询做了详细的计划,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但为了使效果更好的巩固,于是,我再次给康康的家长打电话,建议康康的父亲把没有做的作业继续完成,要康康的同学经常到家里来玩,经常带着康康出去玩,只有这样,才会把康康融入到同学们的集体当中,才会让康康慢慢脱离父母牵绊的爱,才会让康康拥有健康的积极的开朗的活泼的个性,为康康以后健康顺利的生活打下良好基础。
写到这里,我为康康咨询的过程就结束了。
而我的内心还会因为一个没有想明白的问题而不爽,这就是从整个案例来看,没有找到康康不上学的具体原因,比如,有的孩子是因为受到了学校同学的欺负;有的孩子或是因为受到了老师的批评;还有孩子是因为被意外事件吓到了等各种原因不去上学。但康康身上均没有这些原因,后来在督导师何明华的提点下,我又重新对整个咨询过程进行了梳理,最后发现康康的一种需要得到了满足,于是孩子的上学行为就恢复了。
这就是被父母关注被父母疼爱的需要得到了满足——这就是康康不上学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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